孙姥姥想回家了

                            杜园园

                         （中山大学哲学系）

“养儿防老”的观念曾经强有力的解释了中国农村人的生儿观念。千方百计躲计划生育就是为了添一个儿，添一个儿就是为了当自己动不了的时候有个人赏口饭吃。也许仅生一个儿子还是不够稳当，那么，多生几个儿是不是会多一层保障，不至于全部的儿都不孝顺吧，于是一个农村女人的大半时间都在怀孕生子。诚然，农村生儿观念受多方面因素影响，但养儿防老是重要的原因之一。因为，在国家不能全部承担农村养老时，农村老人只能把颐养天年的愿望寄托在家庭中。

但随着越来越多“儿不养老”现象的出现，越来越多的农村人也慢慢静下心来想：儿子是否靠得住？“儿不养老”这绝对不是某个个人的问题，它还是一个村庄问题，甚至是个社会问题。

今年寒假去了趟山东，山东是儒家文化的发源地，其人受儒家家文化影响至深。儒家家文化注重长幼有序、尊老爱幼，按说那里的人应该是十分孝顺老人的，然而，这次的见闻真叫人不敢相信。

一、不孝的直接推手

孙姥姥86岁了，膝下有一儿三女，本该是儿孙绕膝颐享天年的时候，但姥姥却形影孤单的寄居在他人篱下。这样的日子已经熬过近20年了，虽与儿子同住一个村，但却住不进儿子的屋。这到底是为哪般？事情也许应该从20年前开始说起。

儿女长大后，该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这又成了为人父母的头等大事。儿子成亲对家庭来说就是一件特大的事。传统的联姻也许并不是建立在彼此相爱的基础上，婚姻因为承载了更多不该是婚姻承载的东西而变得异常的复杂，也正是因为它承载了很多东西使它变得异常的重要，牵动着家庭成员每个人的神经。孙姥姥的儿子在年轻的时候相中了本村刘姓家的姑娘。刘姓和孙姓都是村庄的小姓，在村庄地位比较低。两个人彼此十分钦慕，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但由于姑娘家是村庄的小姓，这桩婚事变得异常的棘手。正在此时，村庄李姓家有个闺女相中了孙姥姥的儿子，但小伙子对其姑娘没有爱意。虽然只是姑娘家单方面的相思，但是李家姑娘有个绝对的优势，李家在村庄是大姓，有着很高的村庄社会地位，孙姥姥很是看中，想借此跟大姓的姑娘攀上亲戚以得到大姓的庇荫，在村庄不受人家欺负。于是，孙姥姥将自己的儿子叫到了跟前，将自己的想法和整个婚事的利弊跟儿子详述了一遍，让儿子必须要作出一个选择，最终儿子选择了李姓家的姑娘，于是两个人成了婚。

孙姥姥对于联姻的想法是生活在村庄大姓包围中小姓村民的真实想法。村庄小姓家族为了壮大自家的势力，在村庄中不受他人欺负，往往是通过与大姓联姻来实现。但是孙姥姥万万没有想到，虽然不受村庄其他姓氏的欺负，但自己在李姓面前就处于被欺负的地位。这不，李家姑娘都欺负到自己头上了。

俗话说：“一个成功男子的背后，都有一个伟大的女人”，在不养老这方面，也许可以说：“一个不孝子的背后，都有一个不孝的儿媳”。孙姥姥的事例印证了这句话。李家姑娘嫁过来之后，据说没有跟孙姥姥讲过话，每天都恶脸相向。如果对孙姥姥不满意了，就跟自己的老公大吵大闹，将气撒在老公身上，通过“虐待”孙姥姥的儿子以让孙姥姥难堪。孙姥姥就这么一个儿子，正所谓打在儿身，痛在娘心，为了不让儿子受气，自己怄气，孙姥姥在家坐立不安。

孙姥姥的三个女儿这个时候都已出嫁了，两个大女儿都远嫁他乡，回家的机会很少，但是平日里也听说了母亲的难处。小女儿嫁到隔壁县，平日里也时常回家看望自己的母亲。三个女儿都不愿意自己的母亲在家看媳妇的脸色，受这份气，于是大女儿就提议在村子里给自己的母亲买个房子单独住，但这样的想法被二女儿和三女儿否决了。一则是考虑到自己兄弟的面子，如果这样做兄弟在村子里的名声就搞坏了。二则是将老人接出来住也不是长久之计。虽然这样的想法否定了，但是却走漏了风声，这样的建议传到了孙姥姥儿媳妇的耳朵里，这下子可炸开了锅。不仅仅儿媳妇闹翻了天，连儿子也生气了，夫妻俩就真把老人“赶”出了家门。

被“赶”出家门的孙姥姥无处可去，女儿们将其安排住在村庄一家无儿户老人的旧房子里。旧房子有两个房间供孙姥姥使用，一间卧室，一间厨房。无儿照顾的孙姥姥其养老的问题自然就落到了三个女儿的手里。其儿子每年只给孙姥姥三百斤小麦和三百元钱，也就是说孙姥姥一天只有不到一块钱的生活费和不到一斤的小麦，这远远不够一个老人一年的基本生活开支。所以，孙姥姥只能依靠女儿了。不幸中的万幸是，孙姥姥的三个女儿都是孝顺的。三个女儿达成了一致的养老意见，每人每年给老人2000元的生活费，老人平日里的生活照料就交给了嫁到附近的三女儿。这样老人一年就有6300元的生活费和三百斤小麦，老人物质上的需求基本上是满足了。但是，老人精神上却得不到一丝的满足，除了一台电视可以发出一点声响之外，房间里没有任何的人气。

二、不孝的幕后真凶

为什么孙姥姥的媳妇赶把自己的婆婆“赶”出家门，难道她就不怕其他村民的碎言碎语，难道她就不怕其他村民在她背后指指点点，指着她的脊梁骨骂？她就这么大的能力，赶作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原来，李姑娘家不养自己的婆婆这种事在村庄并不是先例，不养老人这等事在村庄不少见。村里面的人对这样的事情也是见怪不怪，根本就不会有人在背后议论，更别说形成一定的舆论压力了。那么村干部遇到这样的事情会调解吗？村干部会进行适当程度的调解，但是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当遇上不讲理、不听劝的村民，村干部又能怎样呢。据说在其他村就发生过媳妇不养老闹上法庭的事件，可笑的，媳妇既然还赢了这官司。不养老还有理了，连司法都出这样的结果，还能去哪诉说正义和公道。

村庄人心都散了，凝聚不起来了，对村庄出现的各种不正常的现象就没有了一个约束机制。反常行为因为缺乏了惩罚机制而得到了进一步的扩散，慢慢就演变成了村民眼中的“正常行为”。在法律意识和法制观念还没有彻底深入到村庄的时候，村庄的内生约束机制对村庄正常运转至关重要。对于这样的反常行为，我们不能麻木，必须要遏制这样的行为。我们每个人都有责任捍卫道德和正义。

孙姥姥现在86岁了，这样的生活已经过了近20年，孙姥姥虽然现在还能够己照料自己，但近20年形影孤单的生活老人家早就已经厌倦。孙姥姥一天一天的老去，年老的心越来越渴望回到儿子的身边，回到那个家。三个女儿也是看出了孙姥姥的心思，于是也积极主动的去尝试和弟弟谈谈，但是这扇门总是不为她们打开。三个女儿也做了最后的打算：“万一不行，等孙姥姥老了，不能自理了，只能是将孙姥姥送到条件好的疗养院去。”何处是孙姥姥最后的归宿，我们只能期待她早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