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皖北的盖房热潮

我的家乡是安徽省亳州市，位于安徽省的西北部，与河南省交界，属于华北平原的边缘地区。亳州是全国著名的药材之都即药都，是中草药的集散地，每年都有大量的商人于此交易药材。除此，亳州还有全国人民所熟知的八大名酒之一的古井贡酒。但是客观地说，整个城市的发展还是比较缓慢，经济相对落后，或许建设家乡之重任就落在我辈人身上。接下来我来谈一下这个寒假我感受比较深刻的一个现象，即盖房热潮

何为盖房热潮，就是整个城市中，相当一部分人，在面临房地产开发时，在自家地皮上建尽可能多的房子，以获取更大的补偿收益，而且这个现象已经成为整个城市越来越普遍的现象。

何以会出现这种现象呢，事实上，尽管亳州的经济发展相对滞后，但是房地产的开发事业却和全国大多数的城市一样如火如荼的进行，但是和北京、上海、武汉等城市不同，这些城市城区的房地产开发已经趋于饱和，城市的规模开始向农村地区蚕食，而亳州市在2000年才从阜阳市划分出来，成为独立的地级市，所以目前的房地产开发征地还主要是在老城区及有限的几个城郊区进行，对于这些地区的开发补偿，有一个标准，简单地说就是你家原来有多少个平方，就会补偿你多少个平方的商品房，院落不在补偿的范围之内。于是，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出现了我所说的家家户户只要具备一定经济条件的，大都拼命的盖房，拼命的在自家房产多增加几个平方，多或许一些补偿收益。下面我来以我所居住的老城区为例做一下说明。

我所居住的那片老城区据传言在未来的5到10年将面临开发。那片区域在八十年代初还属于农村地区，自八十年代末划归城市，住户由农村户口转为城市户口，农村的土地被政府所征用，同时作为补偿，每家每户根据人口的总数，分得相应的房产，那个时候家庭人数都比较多，所以每家每户都分得不止一处房产，尽管随着九十年代城市化的推进，一些外来人口的涌入，一些家庭卖掉一部分地皮房产，但是总的来说，大多数的家庭还是能够维持自己住一套，剩余一两套。剩余的那些房子有的是楼房，有的带院落的平房。亳州市的房产开发于2000年开始，这十几年来一直呈现加速增长的趋势，正如前面所说，未来的5到10年将开发我所居住的区域，所以这几年我也亲眼目睹了亲戚邻居的盖房热潮。下面来举几个例子：

亲戚A：在哈尔滨做药材生意，比较富有，在亳州有三片房产，一座楼房，二处带院子的平房，2003年花了8000元钱在其平房附近买了一块儿100多平方米的闲置空地。2011年花费20万元在那闲置的空地上盖起了上下240平方米的小楼，2012年又花费20万左右把一处带院子的平房推倒，建成300多平方米的楼房。算下来，包赔起来将会赔偿5套商品房，一套房子如果以3000元每平方的话，就是相当于150万，就是3倍的投资收益。

邻居B：做服装生意，家境一般，两套房产，一座楼房，已经租出去，自己住的是带院子的平方，由于院子不在补偿的范围之内，所以2012年2月，将平房加高一层为楼房，又将院落盖上楼房。从之前的100平方米，增加到300多平方米。投资不超过20万。

邻居C：拥有一套两层的楼房，于2008年在两层的基础上又加高了一层，变为三层，面积由原来的300平方米变为400多平方米，总投资不超过10万。

同学D：家里经营钢材生意，家境富有，在即将开发的城郊区买了一块儿地皮，将近300多个平方，2009年盖成将近700多平方米的楼房。

同学E：家境不太好，在城郊区有一套带院落的平房，2008年准备扩建，由于有关部门的阻挠，没能成功，至今依然保持还是平房。

从上面的例子可以看到，投资房产的收益还是非常非常可观的，而且大多数住户在建造的过程中会有波折，但是大都能成功，都能把房子盖起来。

目前这种现象的还在持续，可以简单归纳几点原因：

一：极其可观的收益，这点不用我多说，从我所举的例子中，就可以直观的看到这种收益，这也是推动全城市盖房热的首推原因。我想在这么诱人的经济补偿面前，都会拼一把。而且房子盖好之后，即使现在不开发，也可以租出去，也能够获得一些投资回报。

二：执法漏洞，有人可能会说这种明显属于私搭乱建的现象为何没有相对部门的阻止，事实上，负责这一块儿的是城管，而且他们也确实在管理，在执法。但是有些人总能通过人脉，通过关系，顺利把房子盖好，而且更为关键的是当大量的住户都在选择私搭乱建之时，城管毕竟警力有限，又不能老是盯着某家某户，所以城管可能今天来了，没收了东西，砸了房子，但是他们不能天天来，住户就跟他们玩起了游击战，所以他们就陷入了人民群众战争中的汪洋大海之中，于是那么一家盖成，其他住户必定纷纷模仿。而且还有一点比较关键的就是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用这儿的话说就是这种方式建成的房子和超生的婴儿一样，婴儿超生虽然违规，但是一旦生下来就要受法律保护，同样，只要是在自家地皮上建的房子，一旦建成，就无权拆掉。正是这种现象也使得居民连夜施工，尽快将主体框架建好，这样一来，城管基本上无权过问。所以后来城管自己也说，“我们砸着，你们盖着，你们损失点，我们也好交差，最终还是你们把房子盖起来了，收益的还是你们。”（当然了，每当他们砸完房子，收取他人烟酒之类的东西时，我觉得他们挨点骂也就值了。）

毫无疑问，这种现象有其相当的影响：

一：城管——里面不是人。正如前面所说，城管在这个现象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一方面，作为城市执法者，他有义务制止这种私搭乱建的现象，这是其职责所在，但是另一方面，他们在百姓眼中是恶人，城管砸了他们的房子，没收了他们的施工工具，而且还暴力执法，态度粗暴，所以我们这个地方，提起城管，居民大都咬牙切齿，一顿咒骂。事实上，作为一个社会学专业出身的人来说，城管的地位有时候还真是蛮尴尬的，他们也不过是照章办事，但是有时候当遇到这种大规模的集体事件时，他们还真是进退两难，不执法吧，这种现象愈演愈烈，执法吧，必定要挨骂。况且温柔的说劝执法根本无用，一旦暴力执法，那么这个影响就将非常恶劣。

二：盖房热潮持续升温，不说别的，就我家附近就有六家经营租赁施工工具如搅拌机、脚手架等的店铺，附近更是自发形成了一个农工市场，聚集了上百口人，每天专门等候需要盖房子家庭的雇佣，这种升温热毫无疑问是存在问题的，造成了建设的重复和浪费，加大城市化建设成本，这种私搭乱建的扩散，势必会造成以后房地产开发成本的提高，助推了房价的上涨。

三：对那些真正需要房子的家庭是一种损害，由于这种现象的蔓延，有关部门，对于任何情况下房子建设的审批都相当严格和苛刻，这样，那些真正因为危房、孩子结婚又买不起新房的低收入家庭造成了极大的困难，造成了正规渠道无法办理，就只有通过非正规的途径来解决。

现象的反思：

首先，关于城管，事实上，不只是关于我们这个地方的城管遭遇这种尬尴的地位，全国大多数城市的城管都面临相当的囧境，就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对于小商小贩的执法，如果你采取说教的方法，无用，如果你采取暴力的方法，影响恶劣，新闻媒体很容易就拿这样的素材作为吸引读者的噱头。在这个民众仇富、仇权，政府公信力下降的时代，任何暴力执法的新闻都必将引起网民的指责。就好比网上的一句话，男人无论如何不能打女人，打了你就什么理由也没了，同样，城管，一旦动用了暴力，你也什么理由也没有了。你们看到的只是强者对于弱者的欺凌，这或许转型时代，公民素质提高时代所必将经受的阵痛。

其次，是关于房产开发。人们可能会认为这个地区素质太低，太无视法律，其实这种想法不能说是不对，但是当你面对这样的情况，我想你也不会保持如此的淡定吧，毕竟在这个物质利益弥漫全国之时，三倍以上的投资收益，还是相当可观的，这根素质或许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我觉得，房地产开发始终是一场盛宴，最终收益的还是大资本的拥有者以及相关的地方政府，而这些人不过是获得了一些残羹剩炙而已。这让我想起了布迪厄的《遏制野火》那本书，他在那本书中提到，政府不应该退出一些有关民众生活的公共服务领域，如住房、医疗，一旦资本涌入，只会造成穷者愈穷，富者愈富，那么受到利益损害的只是普通的、处于弱势地位的民众。我国的政策制定者也应该对此有所反思了。

                                                                2月23日